国宝盛名之下，动物保护的初心应被铭记

作者 | 郭宇龙 

责编 | 邱雨诺 徐辰奕

排版 | 宗含宛欣

最近，来自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的熊猫和花（小名花花）圈粉百万，相关话题冲上热搜第一。

花花胖乎乎的好像没有脖子，头型酷似三角饭团，外形辨识度很高。温顺亲人的性格和呆萌可爱的外表让花花一举晋升熊猫界“顶流女明星”。

网友称花花外表极具辨识度（图中最右为花花）

图源：微博

大熊猫，传说中蚩尤的坐骑食铁兽，作为仅仅分布在中国的活化石型珍稀动物，是当之无愧的中国“国宝”。新中国成立以来，大熊猫便多次作为中国的名片远渡重洋，传递着新中国与世界各国友好交流的信号。

人们也常常在观赏大熊猫散步吃竹子的憨态时，羡慕着它们享受着饭来张口、无忧无虑的生活。然而，相对于憨态可掬的花花，美国孟菲斯动物园租借的两只熊猫乐乐和丫丫的遭遇却打破了人们对熊猫幸福生活的幻想。

两只熊猫的艰难回家路

2003年4月，位于美国田纳西州的孟菲斯动物园接收了一只雄性大熊猫“乐乐”和一只雌性大熊猫“丫丫”，租借期10年。2013年，孟菲斯动物园与中国动物园协会签订协议，延长租借期10年，预计于2023年4月归还乐乐和丫丫。

可惜的是，今年2月，就在回家前的两个月，乐乐突然离世。而据在美志愿者透露，丫丫的健康状况也同样令人担忧：有大面积皮肤病、瘦骨嶙峋、虚弱不堪。

丫丫身体消瘦且有皮肤病

图源：央视网

此消息一出，众多网友纷纷指责孟菲斯动物园对大熊猫照顾不周，疑似虐待，要求提前接丫丫回国。一时间，居海外大熊猫的归国话题成为舆论热点，微博热度高居不下，#丫丫 乞食#、#丫丫或将提前回国#、#丫丫回国流程进行到哪一步了#等多个相关话题轮番登上热搜。

2月27日上午，华人在纽约时代为“丫丫”“乐乐”购买投屏声援，支持早日带丫丫回家。

丫丫现身纽约时代广场大屏

图源：人民网上海

其实早在2022年初，丫丫和乐乐就已经被网友发现似乎状态不佳，出现了疑似刻板行为，在场馆内来回转圈。然而，直到乐乐死亡，这件事才引发了更大范围的关注。

我国在乐乐去世后立刻派出专家组赴美调查死因并协商丫丫的回国事宜。3月2日，中国动物园协会工作人员透露现阶段计划是“乐乐和丫丫一起乘机返回中国”，目前飞机已在准备中。工作人员介绍称，丫丫回国的国内手续已经完成，等国外手续完成后，就能确定最终回国时间。

3月8日，中国动物园协会网站发布丫丫回国最新进展，告诉公众北京动物园派出的兽医和饲养员会于下周抵美，协助照料丫丫，争取早日将丫丫接返回国。

然而，尽管中方目前已经完成了所有审批事项，网友所希望的让丫丫提前回国似乎还是无法实现。3月13日，中国新闻网报道，美国《联邦公报》网站上出现一份公示文件。该文件是孟菲斯动物园向美国鱼类及野生动物管理局（USFWS）递交的申请，具体内容为，“申请人申请将一只圈养繁殖的雌性大熊猫，一只雄性大熊猫的遗体，及大熊猫身体提取的生物样本转交到中国的动物园，以促进该物种的繁殖或生存。”

据该网站信息显示，这份文件的公示期于3月13日正式开始，为期31天，截至4月12日。公示期结束后，美国鱼类及野生动物管理局将发放许可证，并在《联邦公报》上发布通知。

这就意味着，美方相关手续至少还要一个月才能办妥，丫丫和乐乐大概率还是要等到合同到期才能回国。对此，众多网友呼吁缩短公示期，加快流程办理。两只熊猫的艰难回家路还在继续。

而根据中国动物协会提供的最新消息，中国专家组成员、北京动物园的兽医和饲养员已于美国当地时间3月16日抵达孟菲斯动物园。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其将与此前在美的中国动物协会专家以及美方工作人员一同，做好大熊猫的饲育与健康评估工作，并细化回国的各项工作，确保丫丫和乐乐能安全稳妥地回国。

旅美大熊猫丫丫回国事件时间线梳理

图源：自制

主观上的虐待是否成立

伴随着事件的发酵，网友们对于孟菲斯动物园虐待熊猫的质疑越演越烈。“我们的大熊猫在国外，到底活得健康吗？”，成为网友的关切。

据光明网报道，中国动物园协会组织中国农业大学、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等多方的专业人士对丫丫进行了健康评估。得到的结论是：“丫丫除皮肤病导致的毛发脱落外，食欲良好，粪便性状正常，体重稳定，处于中等健康水平，血液检测基本正常。”

这说明，在专业人士眼中，孟菲斯动物园并不存在主观上虐待大熊猫。并且乐乐和丫丫都处在20岁以上的熊猫老年期，皮肤病等遗传因素的疾病、年老带来的健康状况恶化客观上都会使得熊猫外在形象变差，而不一定是意外虐待导致。因国内通常也很少展出20岁以上熊猫，公众无从得知老年熊猫的普通状态，故而网友们才会通过丫丫的状况，做出存在虐待情况的判断。

“中国大熊猫之父”胡锦矗教授也称，丫丫所属的大熊猫家族，由于存在圈养历史长久、缺乏野外种源补充、近亲繁殖等问题，存在一定的种群质量退化。因此丫丫的兄弟姐妹都寿命不长，丫丫已是目前兄弟姐妹中唯一存活的，其不佳的状态也可能与此有关。

丫丫母亲晚年出现“螨虫眼”

图源：giantpandaglobal.com

然而同时不可否认的是，孟菲斯动物园针对乐乐和丫丫晚年的照顾的确存在疏漏，有许多需要改善的地方。

南风窗记者刘阳在报道中指出，根据陕西省林业科学院秦岭大熊猫研究中心的数据，喂养一只大熊猫需要17英亩（1英亩≈6.07亩）竹林。而孟菲斯动物园官方发布的信息显示该动物园仅有10英亩竹子农场。这样的种植面积显然无法满足乐乐和丫丫两只成年大熊猫的饮食需求，孟菲斯动物园也没有采取扩大种植面积等可持续的解决措施，而只是发起了公众捐赠竹子的号召，是否落实、有无改善，并不清楚。也有美国网友在社交媒体发图表明，孟菲斯动物园的熊猫馆水源很差，泛着绿色，粪便堆了很多却没有及时清理干净。

美国网友在社交媒体称丫丫生存环境不好

图源：vista看天下

作为只分布在我国的四川、甘肃、陕西省的个别崇山峻岭地区的珍稀动物，大熊猫对生存环境有着严苛的要求。而各类海外国家，往往与此种原生环境有着较大差异。可以说，在海外为熊猫复刻舒适的生存环境，是非常重要的。而孟菲斯动物园显然没有做到这一点。

事实上，很多国家先天的自然禀赋是无法满足大熊猫的饮食需求的，只能依赖进口竹子，这就极大地增加了租借动物园养育熊猫的经济负担。今年1月，常年天气寒冷的芬兰艾赫泰里动物园表示，由于无力承担大熊猫的饲养费用，正考虑提前归还早前从中国租借的两只大熊猫“金宝宝”和“华豹”。而远在苏格兰的两只大熊猫，每年的饮食费用也达到了100万美元。

照顾步入中老年的大熊猫程序则更繁琐。四川农业大学教学动物医院院长、多项大熊猫研究项目负责人彭广能表示，老龄段的大熊猫，生命器官处于下降阶段，要加强营养，给它选用比较嫩的竹子、竹叶。老年大熊猫也容易出现刻板行为，需要搭建供熊猫攀爬、玩耍的新设施增加熊猫的活动范围。因此，像乐乐和丫丫这样的老龄段熊猫（熊猫18岁以后进入老年期）需要得到更多的特殊照顾，这对动物园的人力财力也提出了新的挑战。

当然，也有在海外被科学养育的大熊猫存在。比利时在从我国租借到熊猫之后，每天从我国四川空运新鲜竹笋作为熊猫的食物供给；为了让大熊猫在荷兰感受到家乡的气息，荷兰聘请中国建筑师为熊猫专门建造了9000平方米的中国风熊猫馆，还聘请专业团队全程照顾熊猫的起居和生活。也是有此种对比，身在美国的丫丫，更让众多网友感到揪心。

荷兰建造的豪华中国风熊猫馆

图源：百度百科

面对着似乎不那么上心的美国动物园，很多网友开始思考，熊猫外交政策，也许需要新的考量。

熊猫外交更应考量对方资质

我国的“熊猫外交”由来已久。最著名的外交事件当属1972年尼克松访华，周恩来总理拍板送出熊猫玲玲和兴兴。它们到达美国的当天下着大雨，却有接近八千余名的美国民众前来欢迎，大熊猫的展馆开放的第一个月，前来观看的群众就达到了100万。

同年，大熊猫“康康”和“兰兰”也抵达日本，吸引了众多观看群众，东京警视厅甚至出动了几百名警力维持秩序，上野动物园的入场人数也在1973年创下了历史最高纪录的920万人。日本的某些心理诊所中甚至会建议心理疾病患者去长时间观看熊猫，以减轻心理压力。

康康和兰兰在日本第一次和观众见面

图源：新华社

从1990亚运会的吉祥物盼盼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福娃晶晶，再到2022年北京冬奥会的冰墩墩，熊猫一直作为我国在重大国际交流场合的吉祥物；在国宝的盛名之下，熊猫被赋予了重要的人文身份，成为了国家形象和对外传播的名片。“熊猫外交”的价值正在于，它能以一种更加友好、易被接受的方式代表中国，触及对象国的人民群众，这可能是媒体宣传和政治访问做不到的。在20世纪的中美蜜月期内，就先后有美香、添添等多只大熊猫旅居美国，为促进中美关系友好作出了贡献。

熊猫外交政策对我国的国际关系改善起到了一定作用，我们也在根据时代变化调整着这一政策。从1957年到1982年的26年间，中国一共赠送给美国、日本、法国、英国等9个国家23只大熊猫。这一时期熊猫外交模式一直是纯政治性的赠送模式，主要赠送给我国希望与之建交、改善关系的国家。1982年开始，由于大熊猫数量有限，同中国建交的国家也越来越多，我们不再无偿赠送他国大熊猫，而是改为有限期租借，到期后大熊猫及其后代都要回到中国。

而如今，国际局势又发生了很多变化，我们的熊猫外交政策也需要作出新的调整。前几年，就有网友质疑旅居华盛顿的熊猫美香遭到虐待，伙食差、产房空间小的事件发生。而孟菲斯动物园事件，更让许多网友联想到了近几年恶化的中美关系。

美香产房狭窄，食物质量不佳

图源：腾讯新闻

同时，美国国内一些政客的态度亦令人反感。2月2日，美国福克斯新闻报道，美国共和党议员南希·梅斯发表声明称，她计划提出一项修正案，以阻止在美国出生的大熊猫被送回中国。这是对我国大熊猫租借协议的公然无视，妄图撕毁协议抢夺大熊猫后代。这自然有悖于熊猫外交培养国家间友好关系的初衷。

在成为政治象征之前，熊猫作为亟须保护的珍稀动物的身份，是最不能忽视的。关注大熊猫的健康，始终是第一位的。

全国人大代表、成都大熊猫繁育基地副主任、研究员侯蓉指出，大熊猫是历经冰川期的古老生物，它们本就属于大自然，人为赋予的使命再多，都不如它们本身的生命珍贵。繁育大熊猫本身也只是熊猫保护的一个阶段，最终的目标是要让它们恢复野性、回到野外，让野生大熊猫能够永久生存和繁衍下去。

熊猫外交为我国国家形象建设做出很大贡献，而在国际关系的持续波动中，我们更加需要做好对租借国家的资质考量，确保熊猫可以得到妥善照顾。

我们要对相应国家动物园的场馆条件、资金人力水平予以更加全面持续的评估，除了考察租借当下的条件，还要考察养育大熊猫期间的照料水平。要保留我国专家介入大熊猫养育指导的渠道，为旅居海外的大熊猫提供及时的监测与保护。更进一步，应从大局出发，如侯蓉等专家正在努力的，不断改进大熊猫人工繁育技术，在适当条件下推动大熊猫回归自然，这方是保护大熊猫、对其生存繁衍大有裨益的规划。

我们相信，如今的国家与人民可以更加客观地看待熊猫外交的价值，亦有能力让大熊猫在中华大地、在世界上快乐生活下去，生生不息地传递着生物多样性的密码。